在夜里,写给女孩波丽娜

小椿山

  他用脚和腰控制身体,使椅子仰向右后方,以便从柜子上取下酒瓶。他对着瓶口喝了一口,难喝,没关系,有酒精就行了,这可以让他把信写得更好。他需要把信写得哀恸凄美,因为她喜欢这样--她们没人不喜欢这种东西,况且,在临近节日的时候,她会更需要他提供苦甜的杏仁。她没有朋友,没有人会邀请她出去吃饭、看烟火、坐摩天轮,所以她只能呆在水泥墙的学生公寓里,喝酒精牛奶。下雪了,糖粉落在阿波罗雕塑上,神甜蜜的大理石肉身化成了奶油。他不介意给她写回信,也不介意只写她想看的信,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但他需要酒精来让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悬空三厘米。他需要悬空三厘米才能给她写回信。

  他用两只大手展开米色的信纸,按一按,然后拿起钢笔。

  第一笔不难,是她的名字。

  “亲爱的波丽娜,你好吗?”

  波丽娜的家乡在北方的海岸,但眼下她在一个内陆城市求学。她每天打扮停当,准时出现在图书馆展示她自己,希望能遇见一个对她一见钟情的人,但那个人至今没有出现。她徘徊在图书馆地下书库的陈年杂志和地图集之间。只有一个老校工主动跟她搭过话,他在闭馆前检查一排排书架,用手电筒照着她开得过低的平坦胸口,然后扫射她布满雀斑的娃娃脸,问她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学校不远就是红灯区。波丽娜向他出示学生证,感到深受屈辱,她无处倾诉这屈辱,便原原本本地写信告诉了他,好像根本没想过他会因此看轻自己。而事实上,他确实看轻了她,因为两年不见,她的可笑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想,而且他也从不敬佩人类无条件的坦诚。

  人们总是打着坦诚的幌子做些难看又无益的事情。坦诚,只不过是一件最粗糙最简单的东西。他打心底里鄙夷坦诚,相对而言,伪善者的脸倒是更接近圣徒的脸。

  于是他写:“谢谢你的三封来信,我惊讶你竟然没有忘记我。你恐怕难以想象,我每天都在想念你。尽管这一句话像小学生的自我介绍一样笨拙,但那是于我而言墓碑一样纯洁的事实之一。而且,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把这一个事实呈献给你,它们是属于你的,就像我的墓碑也是属于你的。此刻我全心全意地想着你,你的形象就离我很近,就像那些我们还在一间漏风的小房间里同床共枕的夜晚那么近,你的温度就贴在我手上,波丽娜。”

  他卡住了,手腕悬空,想不出下一句话。心烦意乱,在旁边的一张废纸上一条一条地划平行线。夸张是可以的,改编是可以的,但撒谎是错误的。他想起了波丽娜装作信任实则讥讽的眼睛,脸便一下子红得发涨。他怎么可能忘记呢,波丽娜难得的显得聪明的那几个时刻,其一是当面骂他的一位朋友是笨蛋的时候,其二是在他说爱她的时候——他勃起着,搂着她的腰,企图绕开她嘴巴上燃烧着的香烟去亲吻她,“我爱你,波丽娜,把烟掐掉”,波丽娜吃了一惊,讥笑地盯着他,把燃烧着的烟往窗外一丢。“好吧,公猪。”——这话是他替她说的,他记不清她说了什么,回忆中的波丽娜脸色在秋季的傍晚中泛蓝,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几次——难捱的几秒钟——但她对他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于是每次回想时都为她补上一句难听的台词。沉默?不,不,唯有沉默是不能允许的。

  波丽娜知道他不怎么爱她,但好像并不在乎。而他却像电影里一样单膝跪地,因为轻蔑和欲望而企图蒙骗她,把侮辱的权利奉到她手上。波丽娜的坦诚只在那一次充当了她的武器,毫无阻力地穿透了他的金黄色脂肪。

  是的,虽然坦诚是件无聊的事,但欺骗也会授人把柄。他这样想着,把信纸撕了个稀巴烂,一把抓起来扔进废纸篓,然后重新铺开一张。

  “波丽娜,你好吗?我想念你。在那些我们还在一起的夜晚,我没有百分之百地爱你,这一点你当然知道,但两个人在一起而不相爱——并不是一件恶事,我也从不曾为此后悔,甚至,或许正因如此,我才会愿意花一个夜晚给你写回信。”

  他想起了一个晚上他俩的对话。他俩筋疲力尽,手拉着手躺在床上呼吸,他翻了个身面对她的侧脸,说,我不怎么爱你。波丽娜睁开眼睛,不动,说,我没问。他说这是事实,你应该知道。波丽娜说好的,他问那你呢你爱我吗。波丽娜说,不。但她眼中全是泪水。他把她搂进怀里,感到她在颤抖,于是心里很踏实。

  “你的三封来信我都收到了,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我的地址,但总之,谢谢你给我写信,你的信写得很好,很优美。”

  他不明白波丽娜为什么写信给他,他们已经分手两年多了,在一起的时候感情不算好,分手后没有任何联络,他也不关心她的生活。她想起这个自以为是、喋喋不休、毛发浓密的胖子,只能是因为,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可悲啊,波丽娜,一个人何以至此呢?他撇撇薄嘴唇。

  波丽娜的第一封信是三月来的,信很短,不痛不痒,大学生波丽娜在内陆城市凄怆的春色中,抱怨她无能的导师与同学,以及日渐愚钝的旧友,只有一句提起了他,说她觉得他很适合从事教职工作。他当时刚升任副教授,正在追求一个女人,看完信就往一本什么书里一夹,完全没想到给她回信。

  收到第二封信是七月,他已经顺利得手,并且结束了那段恋情。信有五六页长,说她没有得到奖学金,原因或许是太久没和人说话,导致在面试的时候过分紧张,还说她为了筹学费而去当了家庭教师,虽然比较顺利地得到了工作,但比起教师更像保姆,恨不能将那三胞胎混蛋孩子扔进锅里,或者推下楼梯,或者用被子闷死;她还花了将近一半的篇幅评论一本书,但没有提到书名,他怀疑那是她杜撰出来的一本书,目的是引起他的好奇心。拿着那厚厚的信纸,他觉得回信的话责任太大,干脆装作没有收到。

  但结果又收到了第三封信。十一月,她说她神思恍惚,几乎崩溃了。她在陪她当家教的那家人去海边旅行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把两个孩子抛入了海中,一个接一个地,抛进秋天寒冷的海中。这让她遭到解雇,还为这两头小猪的感冒而搭进去了赚来的大半工钱。失去了家庭教师的工作之后,她彻底与人隔绝,人们议论她遭解雇的原因,觉得她不正常,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导师以为她是作弊才合格的。

  “我一闭上眼睛就梦见自己漂在海上,怎么用力都沉不下去,为什么连海都拒绝我?我失眠,醒来就头痛。

  “我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小孩吵着要游泳,他们的妈妈给了他们一人一巴掌,喊:游去吧!淹死你们才好!小孩们哭了起来,来拧我的腿,扯我的裙子,我就把其中一个横抱起来,一下子抛进海里,他正好砸进涌来的浪头,虽然很重,我紧接着就扔了下一个,在要扔第三个的时候,孩子的爸爸一拳把我打倒了,我趴在沙滩上,就连那时候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天天气很好,天空中飘着一只红蓝条纹的热气球,是游泳的好天气,就像我们那次海边旅行一样。”——她的信里这样写道。

  他甚至已经不记得曾经和波丽娜去过海边,可就算去过,也绝对不是十一月的海边。

  好吧,波丽娜,我知道了,你是个可怜的人,我知道了,可以了吧。他想。

  他像其他人一样——不爱她。他不需要为她的苦境负责,但也不介意顺手给她提供一点安慰——这就是所谓的“好事一小件”。

  “很抱歉信拖到现在才回,是因为我一直很忙,而且熬夜会让我第二天一整天都疲乏无力,或许会在讲台上昏睡过去——你想想看,一个像我这样矮胖、浑身散发着烂棉絮臭气、大嗓门的教员,在讲到微积分的时候突然仰倒在地,学生们一定以为这头野猪终于脑溢血,翘辫子了,于是拍着桌子打算去哪里庆祝一番,却听见我发出拉锯一样的鼾声,他们肯定会气急败坏,立即跳上我的肚子,像跳床一样蹦跳着,用三角板和圆规把我戳死。”

  写到这里他被自己逗笑了,为自己的自嘲精神满意,波丽娜会笑吗?他觉得自己的语气还算亲切。因为不打算像个自恋狂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事,他挖空心思地寻找分别两年后的共同话题。

  “你看,你还是学生,我却已经是老师了。这与我们当初的关系相仿:你是一个不耐烦的学生,而我是一个热爱说教的老师。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你当初爱我是不是因为高估了我的智力?你想从别人那里学到一点‘真正好的东西’,但你不知道,世上的老师没有哪个能把‘真正好的东西’教给你,他们只不过都像我一样,没有真才实学,却热爱说教时的口唇快感。所以在知道你又升学了之后,我感到——天哪,波丽娜,何苦来呢?你为什么这么想用一些所谓知识置换你自己?”

  波丽娜喜欢听他说教,但傻子都看得出来,她不信任他的说教,然而奇妙的是,他喷着唾沫的声音像摇篮曲一样能使她安宁,她闭着泪眼,沐浴在他的口沫中,像只摔在腐草上的雏鸟;而责骂她也能使他兴奋。她闭着眼睛,额头靠着他的胸口接受他的责骂,他的大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那种时候他们最像一对恋人,现在他又投其所好地开始了说教。

  “听我一句,波丽娜,学习对你毫无用处,因为你是一个无法被知识改变的人。不过,谢谢你说我适合教职工作,顺带一提,我已于今年升职副教授。”

  他拿起信纸,略斟酌了一下,“一个无法被知识改变的人”,感到这句话暧昧,并且夸张程度刚刚好——介于坦白与谎言之间,介于赞美与讥笑之间。可是,讥笑?他为什么非要讥笑她不可?他罕见的自我怀疑了起来。一个年轻的副教授,为什么非要讥笑一个失去了奖学金和兼职工作的孤独女孩呢?因为她曾经在他性欲勃发的时候讥笑过他,因为他看不起她孤独到滑稽的地步,因为她曾经有点爱他?这种想法让他自厌。

  话说回来,就算是又怎样?他想。

  一个被他抛弃的女人仍旧记得他并给他写信,这让他很愉快,他也愿意抽时间给她回一封语调高傲又有些暧昧的信,使她对他的惦念延续下去。就像他以前装出爱她的样子,以使她来爱自己那样。他一直都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的想法,但觉得无可厚非。可是,此刻,或许是酒精作用,这想法让他有点不快。

  他再次去拿酒瓶,这时看了一眼窗外:阿波罗的身体纯白。第一次看到波丽娜满是雀斑的背时,他心中浮起厌恶,闭上眼睛想象纯白的希腊雕塑,说:“波丽娜,你应该去把你的雀斑弄掉。”她愣了一下,说她姐姐的雀斑比她更多,但还是有很多人追求她。他说:“那你要么像你姐姐一样聪明,要么只好指望找个像你姐姐的追求者那么蠢的男友了。”

  波丽娜,曾经的恋人波丽娜。他想起了她尴尬地笑着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她从没因为类似的事情嘲笑过他。他遗传了父母的痴肥,为了抵挡怜悯和嘲笑,他从小最先学会的盾牌是自嘲,剑戟是讥讽。他邻居家有个侏儒,人们认为他俩应该做朋友,那个九岁开始就不再长高的男人逢人便大声强调内在才是最重要的,他瞧不起这人,他决定毫不妥协,对世界采取粗暴的进攻。

  而没有什么是比一个女人的爱更显眼的战利品了。

  侏儒曾经给他看过杂志中的一篇《丑陋者性爱指南》,问他觉得这真的可行吗,他瞟了一眼,然后大声说:当然是胡扯的,笨蛋!然后劈手夺走了那册杂志。夜里,他从那篇文章里读到:“在一些女人的一生中,会有段时间渴望毁灭,那时她们不在乎毁灭者是谁,她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力,来告诉她们:婊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在你的丑陋与蛮横下,她们感到自己纯洁得像献给恶魔的祭品,在痛苦中心满意足。这种女人是藏在完美皮肤下最彻底的受虐狂,你不必担心弄伤她们。你只需从人群中认出她,然后为她提供一段心碎之旅,这种女人不久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但你们彼此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东西,可以说是互利互惠。”文章末尾还写了如何从人群中辨别这种女人。

  那令他兴奋。那时候他还很年轻,穿着特大号的条纹T恤,他感到自己也能成为这个作者一样的人:一名丑陋的唐璜。

  波丽娜脸庞小巧,不美不丑,头发松散地扎着,戴眼镜,指甲涂成宝蓝色。他一眼就认出了波丽娜:软弱却渴望痛苦,期待着被别人杀死。他觉得自己天生有辨别出这种女人的天赋。在波丽娜之后,他又得手过几次,愈发轻车熟路,他有时不得不叹服,这些美丽的造物竟然那么渴望毁灭。

  可是波丽娜与他日后遇见的女孩不一样,那些女孩会带着鞭痕,变得更加美艳,而波丽娜则变成一个干巴巴的劣质人偶。他也注意到了,曾有一两个小男孩追求过她,可是在他们分手之后便再也没人爱她,连她父母也和她疏远了。

  波丽娜被淘汰了,她的生命被抽干了。

  波丽娜,为什么不再有人爱你?他像一头烂醉的猪在她悲伤的泥潭里乱拱。被爱并不难,为什么偏偏没有人爱你?

  他觉得焦躁,肥大的心脏在圆形胸腔里面乱跳,酒喝太多了,难受。他扯开领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愤怒地吸气,久久地呆着。

  他搓了搓脸,重新握住钢笔,在信纸上写下:“波丽娜,你为什么还会给我写信?我想知道,在你记起我的时候,会记起哪些事情?尽管我记得的已经非常之少,但感到自己可能对你造成了伤害——当然,恋情的结束总是要伴有伤害的,但我是否造成了永久而不可弥补的伤害?非常抱歉,随着时间过去,我连这一点也不确信了,我知道这非常可恨。我迫切地想向你确认这一点,就像一个人出了远门之后突然记不清家门锁没锁那样,这种自我怀疑令我坐立难安。”

  不是我的错。我给她的都是她想要的。我干嘛自找麻烦呢?我也是个愚人。他对自己说。

  他把信纸推到一边,盖上钢笔,呆坐着。然后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窗外。小广场中心干涸的喷泉池里铺满了白雪,喷泉池中间是阿波罗雕像,像一个蛋糕上的装饰小人儿,路灯蜡烛一样照耀着它。他看了看表,再过一刻钟路灯就会熄灭。生日,蜡烛,波丽娜。波丽娜的生日是什么季节?他送过她礼物吗?他不记得了,他眼前浮现出她在蛋糕蜡烛前哭泣的脸,泪水挂在她缺乏自尊的矮鼻梁两边,他不知道那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幻想。

  他拿起大衣吃力地穿上,他得出去走一走。

  街边橱窗的灯熄了,映出他宽大的身体。波丽娜是小仙女那样瘦小的,她的血好像只有一瓶水那么多。她哭了,为什么非让她哭不可呢?女人的眼泪也是战利品啊,她饱受虐待的皮肤是多么辉煌,谁能比我更完整地占有她?他至今仍旧无法完全脱离这种想法。

  他感到自己无法继续给她写信,就算写了也无法寄出。

  他停下脚。

  ——阿波罗多么美。

  他丑陋的影子被投在雪地上,投在他踩在雪地的脚印里。

  阿波罗。他想。

  他用袖子拨掉长椅上的积雪,在阿波罗雕像的斜对面坐下。阿波罗的眼睛藏在眉骨的阴影里,因此他可以直视它。它令他自卑,但自卑是好的,是珍贵稀少的感受,他仔细咀嚼着他的自卑。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快到路灯熄灭的时间了。果然,路灯一下子全部灭了。雪是青蓝色的,他呵出浓厚的白汽。

  波丽娜的生日,他一下子想起来那个场景了。那天波丽娜说想去公园的广场喂鸽子,他便陪她一起,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天广场上的鸽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只母鸡大小的黑鸦。他失望,想走,但波丽娜突然捡起一块石头,朝一只乌鸦扔去,乌鸦没被击中,但受惊大叫着飞起来。他抓住她的手腕,说攻击乌鸦会遭到报复的。她扭动着挣脱开,两手乱抓着石子朝乌鸦扔,乌鸦全部腾起,飞在半空里,张着尖锐的钩喙朝他们嘎嘎乱叫,有几只还作出冲刺的姿势。满天都是乌鸦。波丽娜握着拳头,昂着头,愤怒地瞪着天空,始终紧闭着嘴唇不吭声。

  他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那些愤怒原本应该是朝向他的。

  之后没多久他就跟她分手了,因为他对她在广场歇斯底里的愤怒感到不安,接连几夜辗转反侧,他怀疑自己最初是否看走了眼,怀疑波丽娜是否真的期待被他丑陋的力量摧毁,他觉得可能事情根本不是杂志上写的那样,他可能真的玷污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分手的时候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并且满心愧疚地握着她的手,滔滔不绝地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甚至自己眼中也有了泪水,她的手在他的手掌里像窒息的蝴蝶一样颤抖,然后抽出手来,退后一步说:“算了吧,公猪。”他吐了口气,以为这就是原谅了。

  于是后来,他渐渐连当时的愧疚也忘记了——对,忘记了。因为愧疚是无益的耗费,野兽不该把力量耗费在愧疚上,那会挫败他的锐气。

  而锐气被挫败的野兽是不值得爱的。他知道,一个庞大却空洞的肉体是可笑的,没有哪个女人会爱上一个丧失了力量的胖子。他的阴影巨大,里面长满了蚂蚁。

  “阿波罗,太阳神。”他仰着脸,在心里念着,坐在黑暗的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