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电视开着,马丽双腿盘坐在沙发上,用iPad看人体解剖的电子书。她之前在X公司是资深美术设计师,负责雕刻游戏中的角色与怪兽,研究肌肉结构是每天的必修课。现在辞职做全职主妇,但功夫没搁下,不需要做琐碎无聊的工作,她有大块时间专注于骨骼与肌肉,研究得更加专业,从艺用转入了医用。她喜欢肌肉美丽的弧线、精准的比例,她喜欢肌肉与肌肉之间微妙的穿插关系,更为骨骼所起到的关键作用惊叹不已。
马丽喜欢女人人体超过男人。她认为男人身体是上帝的习作,女人身体是上帝作品,动人的曲线下隐藏着明确的肌肉与坚硬的骨骼。她好几次试图在雕刻软件zbrush里把这种感觉做出来,但是从没让自己满意过。她在网上看过达芬奇的故事,据说他夜里去墓地盗尸出来解剖。她也动过解剖尸体的念头,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最终选择了在网上购买两个半米高的模型,一个是骨架,一个是肌肉。本来她想要买170cm的医学专用模型,可是沙子莫不准买,说放到家里太吓人。如同其他所有事情一样,她顺从了他的意见,沙子莫不喜欢,她就不做。
这时候,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她点了两下home键,切换到游戏,一只眼睛看屏幕,另一只眼睛瞄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沙子莫没有解开外套的扣子,他连鞋子都没换,径直走进来,站在客厅吸顶灯的下方,说:“我们离婚吧。”
“好啊。”游戏刚刚开始,她正在布局。
“你不问一下原因吗?”
马丽说:“家里的事不都是你决定的吗?”
“房子存款都给你,我只一个人走。”
“随便。”
“我讲的都是真话。”沙子莫提高了音量。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马丽还是没有抬头。
空气似乎僵住了,沙子莫上前,嚯地一下从马丽手中抽出了平板电脑,几乎是吼叫:“我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快把电脑还我。”
“我要结婚的对象是我的初恋,她高中毕业就去了美国。我们约定等她回来就结婚,现在她真的回来了。”
马丽说:“嗯,很感人的故事。现在可以把电脑还给我了吗?”
沙子莫说:“我同你结婚是因为你长得像她,我一直把你当作她的替代品。”
马丽说:“这有些伤人,但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做出任何事情都可以原谅。”
沙子莫说:“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些年你对我很好,现在要走,还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我,我为什么要生气?要说你惹我生气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比如说现在你抢走了我的电脑就很让我生气。你至少应该让我把游戏暂停了,现在搞不好我的土豆都被僵尸吃光了。”
晚上的对话到这里就正式结束了。马丽站起来从脸色发青的沙子莫手里拿过平板电脑,重新坐回沙发。沙子莫站在灯下看了她一会,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带上了绿色防盗门。
马丽暂停了游戏,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沙子莫下楼梯的声音。等到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她立刻穿上运动鞋跟了出去。沙子莫路过两个垃圾桶,踏上绿化带的石径小路,途经小区里的儿童娱乐场所,沿着两侧都停满了汽车的道路走到小区门口。矮胖保安跟他打招呼,他也许看见了,也许没有看见。在遇到的第一个红绿灯处转向南,他站在邮政储蓄前面的公交车站。
以K开头的公交车在高架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沙子莫来到了城市的最南端,进入另外一个小区。又瘦又高保安冲他挤眉弄眼招手微笑,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马丽没有立刻进去,站在小区围墙投射出的阴影里,看着沙子莫对着为会车而专门建造的圆形花池走去。
这不是马丽第一次跟踪他。几个月前,马丽就察觉出沙子莫亲吻她的方式有所变化,他的双唇,他的舌头,都在抗拒。她看了沙子莫的手机,电脑,在邮箱里找到了他们的通信邮件。初恋女友回来的那天,马丽跟踪了声称要加班的沙子莫。她躲在树后,看到了所谓的初恋。她吓坏了,造物主开了个玩笑,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除了黑痣,初恋左边嘴角下方有颗黑痣。
马丽看着他们在火车站见面,离得远,听不见说话,看不见表情,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没有拥抱,没有接吻。沙子莫只是接过了箱子,两个人并肩走到相当远的一条步行街上吃西餐。那家店马丽和沙子莫也去过,装修普普通通,味道普普通通,红酒像是假货。马丽想,如果我要招待初恋,绝不会到这家店。唉,随机她又想到,初恋,沙子莫就是她的初恋啊。
酒还剩了一大半,两人就离开了餐厅,没有打包。外面飘了点雨,可他们浑不在意地走进雨里。遇到有台阶的地方,沙子莫把胳膊伸给初恋,初恋抓住他的袖子往下走,到了平坦的路上,两个人立刻分开。
他们整个下午都在逛园林,园林不大,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初恋穿了双后跟至少有八厘米的高跟鞋,不时地停下来,坐在景观池塘边的台阶上休息。在天色暗下来之前,两个人分开了,谁也没有做出一点儿出格的动作。马丽就像是看了一场默片,感触很深,想说做点什么,却又不知能做什么。
可第二次见面,沙子莫就直接来到了这个小区,呆了整整一天。
现在,沙子莫已经绕过了圆形花池,有树,光也不怎么亮,马丽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一个身影。她想到一路上沙子莫都是心事重重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即将见到情人的样子。有好几次,马丽心里涌起一阵冲动,要走上去跟沙子莫说:笑一笑吧,求你了,你笑一笑,去见初恋情人,谁会这样愁眉苦脸?
她甚至为此感到心痛,不为了沙子莫出轨,而是沙子莫不开心。自从认识沙子莫以来,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沙子莫高兴。可是现在,沙子莫却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痛苦。她该做什么?应该消失吗?或许吧。其实,她并不害怕消失,书上说死亡无非是长眠,那再好也没有了。她心里明白,自己不怕死,怕的是死后再也见不到沙子莫。可是,若要问她究竟想要什么呢?马丽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有跟着他。
沙子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马丽从阴影中走出来,进入小区。保安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也报之以微笑。21号楼对着小区的运动场所,她站在篮球架下面,把头发扎到脑后,拢了一个大包,随即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扶着篮球架,大幅度转腰踢腿,最后弯下腰手心贴地做拉伸,坚持了三十秒。她从自己两条腿之间看到了一只带着金属口笼的黄毛大狗停在她面前。她直起身子。
狗的主人,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停下来跟她说话:“又出来锻炼啊。”
马丽知道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来遛狗,每次见到她,他都要没话找话,说上几句。他一直把她当做21号楼1单元1楼西边户的那个女人——沙子莫的初恋情人。马丽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天冷了。”
马丽又点了点头。
“你做什么工作呀?”大狗有些着急,转圈子想咬自己的尾巴,可主人没有走的意思。
“就是上班那些事。”马丽说着又开始运动,她就像是拳击运动员要上场之前那样,大幅度转动着肩膀。
“多运动运动,是好事,现在人都坐办公室,颈椎腰椎问题很大。”
“你说得很对。”马丽说。
黄毛大狗的前半截身子几乎全部趴在地上到处闻,男人扯了扯绳子,又说:“我自己开了家按摩馆,现在很多人肩膀都是硬邦邦的。我告诉你,如果按上去,你感到酸痛,那还算正常,只是有点小毛病。之前,来了个日本人,他给我看他脖子后面的富贵包。富贵包你知道吗?就是个脖颈子后面长得大疙瘩,有这玩意,夜里睡觉容易窒息。所以他专门雇了一个保姆看他睡觉,一听到他打呼噜,就把他叫起来。我找了店里力气最大的师傅给他按,结果按了两个钟头,用了最大力气,他还是没有感觉,后来叫他去医院……”
马丽打断他的话,说:“你这个狗好像要……。”
黄毛大狗已经半蹲着身子,把大便拉在了篮球场上。
男人有点尴尬,从口袋里摸出报纸,把大便捡起来抓在手里,说:“啊,不好意思。”
“没事。”
马丽转身朝21栋的方向慢慢走去,可是没走两步,她又听到了脚步声。男人的灰白头发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回,他手里拿着一张名片。他说:“你可以去我们店里体验,我找最好的师傅给你做。”
马丽接过名片,随便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爬树是一项特殊的才能。不会爬树的人怎么也学不会,会爬树的人无论如何同对方解释,对方也没法理解。原因是,爬树需要一块特殊的肌肉,掌前肌。有些人有这块肌肉,有些人天生就没有。可即便是有,也未必就能爬树。爬树跟所有的事情一样,除了需要天生的才能,还要刻意的练习。
马丽双手双腿环抱住树,交替用力,很快就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树枝,双脚顺着树干寻找,她的脚找到了之前就踩过很多次的落脚点,她用力往上蹬,双臂环抱住树枝,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她坐在树杈上,双手抱住粗大的树枝,歪了头朝右边看。高度刚刚好,现在她的脸正对着沙子莫初恋情人的卧室。
卧室里有两层窗帘,一层是白色薄纱,另外一层是厚厚的遮光布,现在,只有白纱窗帘拉着。马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卧室里没有人。等了十来分钟,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终于出现在窗帘上。他们没有立刻拥抱,而是面对面站着,保持半米左右的距离。接着,高个子扬了几次手,矮个子则不停地变换位置,有时候,消失一下,又出现。
马丽正在猜想他们还要多久会上床时,突然窗户打开了,他们俩同时出现在窗口,距离马丽不超过五米。马丽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难道被发现了。她无处可逃,只得紧紧地抱住粗大的树枝,四只环绕,尽量同树干融为一体,粗糙的树皮在她脸上划过,有些刺痛。打火机的声音,原来是抽烟,沙子莫点燃后,抽了一口递给女人,自己又点了一支。马丽闻到了烟味,也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她害怕,害怕被旁边那个女人看到。她害怕被自己的情敌看到,自己居然爬树上偷看。好在两个人没有说话,很快抽完了烟,消失在窗口。又过了一会,窗户关掉,两次窗帘都拉上,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方孔。
沙子莫说得有道理。马丽呆在树上,试图了冥想状态。这是她辞职后的第一年在健身房跟人学瑜伽,得到的意外收获。她闭上眼睛,做最深长的呼吸,尝试着同树连成一个整体。风停了,周围寂静无声,一条小蛇游过草丛,夜猫跟在它身后,而老鼠,下水道里的老鼠正屏住呼吸静待猫儿走远。窗户里面传来男女粗重的喘息,是沙子莫和他的初恋情人。女人毫不压抑地呻吟着,让马丽脸红。沙子莫的呼吸是短促的,粗重的,他一定咬着下唇,不停地耸动着身体。十几年过去了,沙子莫只会这样一种动作。
她明确地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正是沙子莫的手,划开她的胸膛,紧紧地握住了她心脏。他的指甲好久没剪了,指甲戳入心房。这时候初恋走过来,转动了沙子莫的胳膊。她不能再听下去了,她必须思考,想点别的事情。
一辆车从树下驶过,开到路的尽头停下来倒车,然后又往前上了一次,才开进停车位里。马丽突然觉得自己很像停车位,沙子莫就是一辆车,在自己这里停了几年,现在司机回来了,要把车开走。天经地义。这时候,屋里的沙子莫,松开牙齿,皱紧眉头,长舒一口气。
马丽同样在树上叹了口气,退出冥想状态。停车位,这是一个比喻,但是比喻并不恰当。马丽想,比喻不恰当并不意味着我缺乏精准比喻的才能,而是比喻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车和停车位都属于某个人,莫非她和沙子莫都属于初恋不成?就算沙子莫这辆车属于车主,那她也不会,那她是什么呢?公共停车位?还会有下一辆车停在这里吗?要不要收费呢?马丽往下爬。当年她可不用爬,小时候的她,抓住树干全身舒展,然后手松开,人就会掉下来,稳稳地站在土地上。可自从她的胸部开始发育之后,她就再没这么跳过。
在往小区门口走的路上,她依旧思考在停车位。她觉得既然沙子莫这辆车不停在这里了,那么给谁停都可以。至于收钱,钱当然要收,车越来越多,地越来越少,停车位不能免费供应。可是谁来收呢?一般停车费都由管理者,比如物业人员收取。谁又是她身体的管理者呢?应该是我的意识吧,马丽想,这样一来,岂不是把精神与肉体分离开了吗?精神与肉体分离,物质和意识分离,若这是政治考试,该得零分了。每当冥想完毕,她总是能记起很多事情,当年高考的政治题都历历在目。
有人跟她打招呼,她没听见对方说什么,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双眼空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灰白色的头发,暗淡的嘴唇,身边有一只黄毛大狗,向沙子莫一样喘着粗气。
马丽说:“你可以停,你也可以,只要给钱。”
“什么停?”
“停车位。”
“嗯,我,我的车在,”男人指了指小区的围墙,说,“我家里有车库。”
车库。都是停车,停车位和车库的区别是什么呢?妓女和高级妓女?妓女和妻子?马丽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脸,借着路灯,她发现这个男人只是头发白,年纪并不怎么大,应该不超过四十岁。
“你刚才说什么?”马丽问。
“呃,车库。”
“不,再前面,你刚看到我的时候。”
“我没说什么。”
“没事,你说吧,我没听见。”
“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这么晚了还出去干吗?”
我要回家呀。马丽想我不能说实话,因为眼前这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一直把自己当成21栋的女人。尽管她只拥有过沙子莫一个男人,但她知道男人想要什么,这是女人的天分。于是,她在脸上摆出妩媚的表情,这是一种她不熟悉的表情,但这也是女人的天分。她说:“你觉得呢?”
男人说:“啊,我不知道呀。”
“你是不是说过你会按摩?”
“不是我,是我有个店,你要去吗?店还没有关门,我送你过去。”
马丽说:“你会按摩吗?”
“我不会,不过我可以……”
“你想不想帮我按?”
“我?”
“你想不想边按摩,边脱掉我的衣服。”马丽为自己能说出这种话而震惊,也很兴奋。她想知道自己还能说出什么。
有个人经过他们身边,穿着白色短裤与黑色压缩裤,正在跑步。黄毛大狗被惊动了,跟着那个人跑。男人没有防备,被拽着差点摔一跤,赶紧大声呵斥。
马丽沉浸在幻想里,说:“你天天跟我说话,是不是想着有一天能剥光我的衣服,跟我性交。”
性交,她居然说出了这两个字,马丽简直要窒息了。她颤抖着,继续说:“其实你用不着那么麻烦,因为我是一个妓女,高级妓女。”
好歹控制住了大狗,男人问:“高级,什么意思?”
“不靠出卖肉体生活,只同可靠,有社会地位的且我们感兴趣的男人性交。收费贵,但是安全,体验也不一样。”
男人立刻换上了另外一幅面孔,老于世故,经验丰富。他不停地点着头,说:“恩,恩,明白了,明白了,难怪,你怎么收费?”
“五千。”为什么报出这个价,她也不知道。
“一夜?”
“一次。”
男人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她的身体,摇了摇头,说:“太贵了,五千太贵了,五千块钱都可以……”
“那算了。”马丽绕过面前的男人与狗往前走。
“等等。”
马丽停步,但没转身,说:“还有什么事?”
男人走到她面前,问:“你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什么意思?”
“五千块一次,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想要什么特殊?”
男人说:“我想要的可就多了,所以才要问你有没有不能做的事情?”
马丽想了想,又激动起来,细密的疙瘩在皮肤上凸起又消失,她说:“没有,我什么都能做。”
“不过夜,五千块两次。”
“一次。”马丽说,“什么都可以做,五千一次,两次一万块。”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再次用冷静,理性,水果店挑西瓜的眼神,把马丽从头看到尾。很明显,他恨不得伸手出来摸一摸,拍一拍,弹一弹。马丽拉开外套的拉锁,露出丰满的胸部。因为冷风,也因为兴奋,她全身颤抖。沙子莫,瞧瞧,你老婆,不,你的初恋是一个商品,正在给人家验货哩。
“八千,两次。”
“不,一万。不要就别耽误我的时间。”
灰白头发,说:“大家都在一个小区,给个熟客价。”
“你还算不上熟客。”马丽停了一下,看着黄毛大狗,说,“下次才算熟客。”
“下次什么时候?”
“看你表现。”
床垫很硬,马丽闭着眼睛躺在一颗鸡蛋上。男人说要先检查她的身体。合理要求。他还说,这张床垫对腰特别好,两万多块。可她觉得这么硬,同木板没有区别。男人听她这么说,居然从她双腿之间离去,从冰箱里拿出一颗鸡蛋给她,非要她躺上去,信誓旦旦地保证鸡蛋不会碎,因为床有弹力。她当然不愿意。于是,男人就又去拿了个保鲜袋,把鸡蛋装在袋子里。不得已,她只好把鸡蛋放在自己腰后面,小心翼翼地释放着自己全身的重量。鸡蛋在她腰下面一点一点地被压下去,果然没有碎。她看着男人的头顶重新出现在她两腿之间,发根好像没那么白,可是他的头晃来晃去,看不清楚。男人仔细检查她的下身,还趴上去闻,呼出的热气打在她大腿上,她觉得好痒。
马丽又有些期待,她很想知道男人所说的特殊服务是什么?沙子莫在性方面是个保守的人,从没玩过什么花样,她也没要求过。一开始头发灰白的男人也没什么花样,他检查完了马丽的身体,就躺着让马丽跪在他两腿之间帮他服务。接下来是,她趴在他身上,不一会儿他抱着马丽翻了个身子。然后他又抽出来,让马丽趴着撅起屁股。最后的时刻,他再次把马丽翻过来,举起她的两条腿,猛烈地撞击。马丽的头顶撞到了床头,咚咚的响。她下身湿透了,但没什么快感,只觉得好笑,刚想笑,男人便对她伸出大手。大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她刚想说,你要干什么,话没出口,咳意涌了上来。她也没咳出来,因为男人加大了力量,气被卡在了咽喉下面。
血液上不去也下不来,耳朵里嗡嗡地响,她嗯嗯地叫着,感到了恐惧,拼命挣扎。两条腿想要用力把男人蹬下去,可只蹬到了空气。这时候,男人的动作更加猛烈,另外一只手也伸了上来,死死地掐住马丽的脖子,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没有新鲜空气进入身体,马丽很快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有肌肉在条件反射式的抽搐。她张着嘴,舌头露出一半,口水顺着嘴角滑过咬肌,有些还流过了胸锁乳突肌,落在价值两万块的床垫上。
首先回来的是视觉,隔着眼皮,她感受到了强烈的阳光,让她没法立刻睁开眼睛。背后好像是块木板,放头的地方正好有个孔。她双手高举过头顶,两只脚耷拉在下面,木板在晃动。冲浪板三个字突然涌入她的脑袋。几个月前,她在电视上看到雅典的风景照,白房子和云朵,蓝天和大海,分不清楚。她跟沙子莫说想去希腊。沙子莫同意了,可还没有抽出足够的时间。她明白了,初恋情人,头发灰白的男人只不过一场梦,沙子莫带她来雅典了。沙子莫在沙滩上晒太阳,而她正在海水里漂浮,不小心睡着了。
她闻到了烟味。难道沙子莫在他身边?在海里抽烟,不会被罚款吗?在她想明白之前,突然觉得自己的乳头被人揪住了,紧接着有东西掉落自己的腹部,很烫。她想扭,身子却只能在极小范围内动弹。她想叫,只发出了呜呜声。终于,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一张男人的脸。男人头发灰白,嘴巴里叼着香烟,带黑色手套,拿着一根皮鞭,前端散开,就像是马的尾巴。皮鞭落在了她的胸口,接着,又落到了她无法合拢的两腿之间。
恐惧如同爱琴海上蔚蓝的天空。她在恶作剧似的说自己是高级妓女时,全然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她想的是高级公寓,五星级酒店,信用卡,手工缝制的手包,昂贵的妆容,招待的客人都极有身份,优雅而风度翩翩。她大声喊,放开我,我不是那个女人。可传出来的只是嘶哑的尖叫。
男人冲她微笑,给她戴上了眼罩。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感官都被放大了。有柔软的东西从她的小腹滑上来,刚才被烟灰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是羽毛吧,马丽记得在淘宝上看到过这些性爱道具。不,羽毛的触感要更加轻柔,那是什么呢?难道是皮鞭,皮鞭也是道具之一。不,也不像,皮鞭怎么会这样灵活。突然间,这东西爬到了她脸上,她听到了喘息,闻到了一股口水的臭味。她知道了,是狗,是那条黄毛大狗,是它的舌头。
不要,她再次企图叫喊,别的都可以,这样不行,你快放开我,可依旧只发出了几声没有意义的尖叫,她用力全力扭动身体。这一切都是游戏,是道具,是玩具,不是真的,一定留有开口。她疯狂地扭动身体,转动手腕,双腿乱蹬,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狗舌头离开了她的身体。她稍微停了一下动作,难道说男人打算放开了她了吗?啪,她肚子上挨了挨了一鞭,不怎么痛,大狗再次扑上来,舔着刚才被鞭打的地方。她更加疯狂的扭动,啪,又是一鞭,这一鞭重得多。
“看来你很喜欢这种感觉嘛。”男人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遥远并且带有回声。
绳子稍微解开了一下,然后又立刻缚紧。马丽被翻了过来,脸朝下,眼罩去掉了,看得见木地板和男人,大黄狗急切地喘着粗气。有东西进到了她的身体里面。
冥想。
现在唯有让意识与身体分离。
深呼吸,第一步就是要深呼吸。这很难,但还可以做,她闭住咽喉,用鼻子吸气,氧气通过极其狭窄的通道进入她的身体。
男人的动作越来越激烈,扎在她脖颈上的皮带也越来越紧,口水不停地淌。血液在脖子那里,下面的上不去,上面的下不来。她的眼睛开始往外突,要不是有眼罩挡住,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我可能要死了,死在块木板上。她想,继续用鼻子呼吸,气体总是找得到缝隙。沙子莫,在你初恋情人的小区里,你老婆将要全身赤裸地死在陌生男人的床上,死于肮脏的性游戏。黑暗更加浓重了,她开始失去感觉,只有呼吸,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在呼吸。
黑暗变成了液体往下流淌,背后竟然是无垠的宇宙。她觉得自己轻了,不,不是轻了,而是失去了重量,她漂浮在空中,看着男人摆弄着曾经属于自己的肉体。她意识到成功了,她到达了她从未达到过的境界。
她晃晃悠悠地穿墙而过,不在树上做停留,直接进入了21栋。沙子莫正在和他的初恋性交。他还是那样木讷,那样缺少变化,一只手撑在女人的枕边,另外一只手放在女人胸前揉搓,皱着眉头,不停地耸动下半身。
现在,马丽就站在床边,他们俩的动作和他们俩的动作一模一样,这具身体也跟自己的身体一模一样,除了嘴角的痣。她感到痛苦,痛苦激起了愤怒,她向下猛扑,想要推开她,又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可是,马丽什么都没做到,出乎意料的是她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看到了沙子莫正在自己面前,皱着眉头,咬着下唇,做着最后的冲刺。
快感从下身袭来,辐射到全身,全身火一般滚烫,她禁不住发出呻吟,一切重归黑暗,黑暗中又出现了点点星光,星星朝她落下来,她躲不开,也不想躲。黑暗再次降临,彻彻底底的黑暗,能吸走一切的黑暗。
马丽去厕所里清洗身体,对着镜子,轻轻抚摸脖子上的红印子。出来后,她没有再进卧室,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头发灰白的男人用手机给她转账,声音提示到账后,马丽说:“下次什么时候?”
男人点上一支烟,说:“这么快就想着下次了?”
马丽站起来,从他嘴里拔出烟叼在自己双唇之间,没有往肚子吸。她说:“你不行吗?”
男人又给自己点了一支,说:“不行?现在就来下一次。”
马丽说:“今天我累了,明天吧。”
“明天就明天,你说个时间?”
“还是晚上,”马丽扶着门把手,想了想又说:“记得带上狗。”
男人露出淫邪地笑容,想亲她的嘴巴,马丽灵巧的躲开了。在楼梯转弯处,她把左手放在被勒红的脖子边,右手举起来做了一个往上拉的动作,说:“明天免费,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舒服过。”
第二天的傍晚,马丽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捧着iPad,另外一只手正在抚摸肌肉解剖模型,她的手从胸大肌滑向腹外斜肌,绕到后面又从臀大肌滑向股外侧肌,转进去在缝匠肌上来回摩梭。冰冷坚硬的模型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要成为伟大的艺术家了,因为想要成为艺术家,第一要素就是痛苦。
沙子莫在说话,他穿得工工整整,离婚协议书摆在茶几上。
马丽放下了手上的模型,合上iPad,说:“明早签好不好,在家住一晚。”停了一下,她又说,“作为夫妻的最后一晚。”
沙子莫咬了咬牙,站起来脱掉黑色大衣,如同过去十年里做的一样,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说:“我去打个电话。”
马丽看着沙子莫抽出一支烟,把烟和丢在茶几上,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走到阳台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拿着手机左右走来走去,往事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脑子里。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学里,她看到他和另外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照相。当时她觉得这个人好土,怎么会有人要跟学校的大门合影。后来,两个人熟悉起来,沙子莫也说跟自己的学校合照最土了,但是他爸爸非要他照,他也没有办法。直到现在这张照片还在相册里,相册就在卧室的储物间里,她突然很想拿出来看看。不过,她没有动,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叼在嘴里。
沙子莫走进客厅,说:“我会留……,你,你怎么抽烟了?”
马丽老练地在烟灰缸边缘磕了磕,说:“没什么,你请示完了吗?”
“抽烟对身体不好。”沙子莫坐下来,从她里接过烟,捅灭在烟灰缸里,接着说,“是我不对,她也要我向你转达歉意,是我们对不起你。”
“她一个人在家,不会想你吗?”
沙子莫说:“我跟她说了明天上班前去找她。”
马丽叹了口气,说:“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如果有一天,你回来找我,不管我身边有没有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你走。
眼泪从沙子莫的眼眶中流了出来,他紧紧地抱住马丽,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如果有下辈子……”
马丽笑了,说:“别这么伤感,你都要过新生活了。我去给你热牛奶,你把电影找到,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陪你看《魔戒》吗?我们今天晚上就把它看完,三部一起看,正好看到天亮。”
在厨房里,马丽把牛奶和碾成粉末的安眠药一同倒进杯子里,用勺子搅了搅,放进了微波炉。沙子莫喝的时候,皱了皱眉头,问:“这是什么味道?”
马丽说:“味道好吗?这是我前两天托朋友从波兰带回来的牛奶。”
沙子莫问:“波兰?为什么要从波兰带牛奶?”
马丽说:“你不知道吗?波兰土地好,草好,适合养牛,当年苏联就要求波兰专门养牛产牛奶,别的都由中央提供。计划经济嘛。”
沙子莫说:“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马丽说:“书上写的,《前苏联计划经济的得与失》,这几年不上班,我学了好多东西呢。我还会冥想,可以让意识和肉体分离,你要不要看看。”
沙子莫叹了口气,喝掉牛奶,放到茶几上,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都这么久没出去工作了,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马丽说:“我就想要像现在这样。”
沙子莫说:“要不,我跟原来的公司打个招呼,有几个总监我还能说得上话。你先过去做一段时间,适应适应工作的节奏,后面再说。”
“死人不用上班了。”
沙子莫呆呆地看着她,好几次都伸出了手,最后又放下。他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电视里传出电影开场时的声音。半个钟头之后,沙子莫躺在沙发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马丽打开卧室的灯,把客厅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沙子莫毫无反应。她又趴在沙子莫耳边叫了几声,他一动不动。马丽亲了亲他的面颊,被胡渣刮了一下。看来这几天,他过得也不太好,老公胡子没刮,错的是老婆。
马丽去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从柜子里拿出沙子莫的剃须刀与剃须啫喱。她先用热毛巾包住沙子莫的下巴,然后用软毛刷涂上啫喱膏。刀片随着她手的动作,在沙子莫的下巴上游走。她和沙子莫认识十几年了,第一次发现沙子莫的胡子居然长到了脖子上,长到了喉结那里。虽然接近喉结的地方逐渐稀疏,但还是得认真处理干净才行。
这时间里,手机响了两次,她都没有接。她收拾了剃须刀,洗刷干净,从卧室里抱出一床被子给沙子莫盖上。刚才来电话的是头发灰白的男人,她回拨过去,说:“行,那就现在吧。”
马丽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有一个计划,但还说不清楚究竟要做什么。她想起刚认识沙子莫不久,他们在学校附近一家东北人开的饺子馆里吃水煮牛肉。他们喝了点酒,不知道是谁先起头说起曾经有过的恋人,马丽说自己还没有谈过恋爱。沙子莫便说起了高考结束后,离开这个国家的初恋女友。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在饭店里,他哭得像个孩子。马丽被他的泪水打动了,她决心让他快乐,哪怕牺牲自己。两人交往以后,沙子莫再也没提起过初恋,工作兢兢业业,生活同样一丝不苟。婚后不久,马丽说不想上班,沙子莫说,那你在家里待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他给了一个丈夫能给的一切,他的确很重感情。
马丽爬上树,像回家一样。她开始冥想,她想知道昨天体验到意识与肉体的分离,究竟是窒息造成的错觉,还是她真的进入了冥想者梦寐以求的境界。她开始有节奏的吸气与呼气,五分钟之后,她开始从头到脚放松身体,马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上升,不,是身体在降落,意识在上升。准确点说是意识正在消失,更准确的说法是意识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存在感。马丽的意识开始延伸,同屁股下面的树干融为了一个整体。她的意识借助大树这一存在扎根于土地。同大地连接到那一个瞬间,马丽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意识向四周散开,小区,城市,国家,她同整个地球连接在了一起。可是,这一切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她的意识突破了大气层,以光的形式在宇宙中蔓延,随宇宙永不止歇地膨胀着。
空间,不再有距离,时间如同一条直线,摆在她面前。她就像是更高维度的生物,可以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发生的事情,看到这里、那里,所有地方发生的事情。
于是,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头发灰白的男人提着箱子,箱子里是昨天晚上使用过的性爱道具。黄毛大狗依旧栓着绳子,套着口笼。21栋1单元102的门被敲响了。沙子莫的初恋没想到这个点还会有别人敲门,她以为是沙子莫来了。她打开了门。大狗率先蹦了进去,初恋只尖叫了半声,便僵直在那里一动不动。女人对狗,只有两种态度,爱得发疯,怕得要死,绝无中间道路。客厅开着空调,她刚洗了澡,里面穿着吊带和内裤,外面套了件法兰绒的紫色浴袍。浴袍没有扣子,只有条绳子系在腰间。这时候,浴袍的一边滑落下来,露出光洁的肩膀,可她不敢动弹,生怕会引起大狗的敌意。
马丽叹了口气,她知道悲剧不可避免。一个女人单独在家里,万不该如此不小心。
男人蹬掉自己的鞋子,穿着袜子,同大狗一块走进客厅,把箱子放在了客厅电视柜上,转头看着女人。
“你要干什么?”狗离得远了,女人终于开口。
男人吃惊地看着她,看到了她嘴角边的痣,看到了她恐惧的表情。男人产生一丝怀疑,昨天好像没有痣,可是到底有没有呢,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世界上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说:“我懂了,你要玩游戏,对不对?陌生人,入室强奸。”
他走过去,拦腰横抱起女人。沙子莫的初恋尖叫着,拍打他的胸口,抓他的头发。他痛得有点意外,快走两步,把她丢在客厅的沙发上,手去拿箱子,眼睛盯着女人。她和昨天的女人身上的味道似乎有点不一样,可是,洗发水与沐浴露的味道太重了,掩盖了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他皱着眉头吸鼻子,大狗的味道也混了进来。
趁着男人发呆的当儿,女人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就要打电话。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去抢手机,手机里已经传出了信号接通的声音,只不过信号末端,没有人接听。
马丽的意识回到自己出门后不久的家里,听到了半个多钟头之前手机的铃声。声音从沙子莫的大衣口袋里传出来,正是初恋情人的电话。沙子莫一动不动地睡着,像死人一样。意识发出叹息,不报警,居然打给自己的情人。你一个人在外国是怎么生存下来的?算了吧,暂时不用去了解她在外国的生活,尽管她的意识可以同时看到一切。
命该如此。
在这种状态下,马丽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们所处的宇宙,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现在,只有过去和未来。过去的事情已然发生,不可更改;未来的事情,必将发生,毫无悬念。
男人抢过女人手机放到眼前,屏幕上只有一个“沙”字。没有报警,却打给另外一个人,他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看来真的在玩游戏。男人顺手挂掉电话,顺手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开始脱外套,他说:“原来你玩得这么大,下次我找个可靠的朋友一起。”
女人用牙咬,用手撕,用脚蹬,可是在力量上面,女人无论如何也不是男人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只大狗,伸着舌头,流着口水,喘着粗气,围着他们俩转圈。他们从沙发上翻到了地上,男人坐在女人的腰上,用两只脚踩住她的胳膊,把口塞带到她的嘴巴里。然后右脚上移踩住女人左胳膊上臂,把手铐拷上,接下来是另外一只手。两只手控制住了,男人转了个身子开始对付她的腿,腿有力气,但没那么灵活。他趴下来,用上半身的力量压住两个膝盖,开始套脚铐。
这样又缠斗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彻底耗尽了女人的体力和心力。她不仅要反抗男人,还要克制住自己的恐惧。黄毛大狗时不时地在添她的脸,随时都可能一口咬下她的鼻子。她雪白的大腿从上满是红印子,左边乳房从吊带里弹出来,露在外面,乳头由于争斗中的摩擦而耸立着。
马丽在意识中把这一幕放大,她看得清楚分明,她和她乳头的形状也不一样。马丽的乳头要稍微小一点,乳晕上的疙瘩更密,更硬,而初恋的乳头更圆,更加对称。不过,男人是种低级生物,脑子里只有射精和为射精做准备,根本发现不了这些细微但美妙的差别。
男人看到了箱子里的绳子。在捆绑中需要女方配合,而现在,他们进行的是入室强奸游戏,捆绳子她一定会继续反抗,那么捆绳子就变成了粗暴的行为,而不是一门艺术。再说了,他已经用手铐和脚铐控制住了对方的人身自由,就不用再使用绳子了。
在最后的时刻,男人想起了女人昨天下楼时做的那个动作,他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脸上带着男人快要射精时特有的狰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扯住束在女人脖子上的皮带。女人的呼吸停止了,身体扭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男人想,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有那么舒服过吗?今天让你更加舒服吧。
她整个人已经僵硬了。男人从她身上翻下来,一只手抚摸着黄毛大狗。他歇了歇,几十秒吧,也许是几分钟,他终于长出一口气,他也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他撑起身体找到裤子,摸出香烟点上了叼在嘴里,开始给女人解眼罩与口塞。然后,他像昨天一样按摩女人的头顶,按摩女人的眉弓,按摩女人的太阳穴,女人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他有些着急,把手放到女人胸口,皮肤已经开始变冷,变硬。他感觉不到里面有东西再跳,烟灰掉了下去,正落在女人双乳之间。他顾不得吹掉它们,把耳朵贴上去听,只听见了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声。他慌乱起来,伸手去摸女人的脖子,把手指放在女人鼻子底下,又像网上视频里看到的那样,两只手叠在一起用力地按压女人的胸部。他想起昨天的场面,大狗舔她脸的时候,她最兴奋。于是,他招呼大狗过来,可女人还是没有反应。恐惧笼罩了他,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向后倒去,坐在地上,屁股钻心的痛,是他刚才丢下的烟头。疼痛刺激了他的大脑,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脚步声打断了马丽的冥想,她睁开眼睛回到现实世界,看着一个男人一只黄毛大狗跑了过去。她有些激动,忘记了自己的年纪,直接抓着树干跳了下来。尽管她做了充分舒展身姿,利用下蹲来缓冲,可胸部还是上下晃动了好一会,晃得她头晕,晃得她恶心想吐。明天就去买一个运动型胸罩,不过以后可能用不着爬树了,买不买也去看看,叫沙子莫陪她一起。她得开始锻炼了,因为她发现那个女人的身体有肌肉线条。
她在黑暗中走向21号楼,感应灯及时地亮了,一单元西一户的门虚掩着。她摇了摇头,走进屋,反锁上门,心里有些失望。她本来指望着男人可以处理好尸体,如果他需要帮助,她可以现身,甚至可以对他全盘托出,毕竟他们已经见过了对方最私密的表情。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吓成那个样子,看来他这辈子最大的出息,也就是开个中医按摩的小店了。
烟还在茶几上,马丽点上,第一回真正的往肺里吸,烟呛得她剧烈的咳嗽,咳出了眼泪。她还要花时间,才能习惯抽烟。凡事都得靠自己才行。刚才在冥想中明白的道理再次浮现于脑际,过去的事情已然发生,未来的事情必将发生,一切皆有原因,没有更改的可能。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辞职后继续研究人体结构,研究人体解剖。知识的碎片开始在她脑袋里聚集。
在放满水的浴缸里割开动脉。
头骨非常坚硬,唯一的弱点是鼻子。
皮肤要用剪子剪开。
脂肪层需要刮刀。
把尸体同大石头一同装入黑色加厚垃圾袋沉入湖中心。
有都市白领把猫的尸体装在不会腐烂的牛皮纸袋里上山埋葬。
马丽又点了一支烟,她在手机里搜索自制腊肠的方法。把肉搅碎后,加盐,酱油,白糖,黄酒搅匀,腌制二十四小时后用漏斗灌入肠衣,风干一周,即可蒸煮食用。注意事项,晾香肠之前,切记用牙签将肠衣上的气泡戳破,否则会出现肠衣与肉分离的情况。
看来晚上有得忙了,她得去买杯咖啡。她放下手机,站起来转动了一下腰肢。她觉得自己的肺越来越习惯烟味了。她走到卫生间,堵住浴缸的下水孔防水,然后坐在化妆台前,用眼线笔在左边嘴角下划出一个小圆点。
在小区门口,胖胖的保安热情地同她打个招呼:“这么晚了还出去?”
她指着小区斜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说:“我去买杯咖啡,晚上有点工作。”